【长得俊】瑰色
-一发完,全文1.3w+
-校园AU,OOC预警
-校园霸凌受害者X学生会主席
00.
“这个世界很烂,我的心也很烂。
而你,是这里唯一的瑰色。”
01.
对林彦俊来说,学校是他最不想去的地方。
比起学校,他甚至更向往杂乱破败的房子。
是的,房子。
他不用“家”来称呼那个地方。
“哎林彦俊,今天交到男朋友没啊。”
班里最厮混着过日子的男生,同样也最喜欢挑起祸端。林彦俊不记得打了他几次,也忘记了被他叫来的人打了几次,他现在懒得再回应他,只是静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
班里好事的人喜欢起哄,他们巴不得每天多上演一些这样的环节,好找来盼头眼巴巴地虚度青春年华。
潮水一样的笑声一阵阵地利剑一般穿透他的耳膜,他像孤立无援的帆船,在一双双手编织成的海洋里被扔来扔去,每双手都心照不宣地将他划出自己的营地。
“咱们彦俊长的又帅又会打架,肯定有一大串女孩子在后面追着的啊。”他捏着嗓子说话,“哎呀突然忘了,你不喜欢女的。”
林彦俊没有理他。
喜欢男孩子这件事是他初三的时候发现的,他和隔壁班的数学课代表告白,告诉他会认真喜欢他,被人家当成神经病骂了一顿。
那也是一切噩梦的开始。
他中考发挥失常,分到这个破班级。
“别讲了吴冬,很恶心。”
这是班长说的话。
班长是个长相温柔的女生,开学军训的时候给他递过情书,他拒绝了。
接着吴冬没再在他书桌旁多待一会儿,就跑向了班长书桌的位置。
林彦俊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他看得出来吴冬对班长有意思。
可他从不会说,就像所有人都说的那样。
“林彦俊是个哑巴。”
他不在意那些说法,也不在意身边的烂人。因为从没有一处地方值得他留恋,每一个他停留过的方位,都只是落脚点。
所以,他才不在乎。
02.
刚开学是学生会最忙的时候,尤长靖作为刚上任的学生会主席,他感到很头大。刚刚写好发言稿,又立马投入各部门的招新。
其实本来这些事情不归学生会主席管,可刚好这个学生会的负责老师也是新上任的。
新官上任三把火,大概她想要先一把火烧死我。尤长靖这样想到。
星期四的午休,307教室是广播部正在招新。
广播部部长看见尤长靖走进来,刚想要站起来把报名单交给他,被他连忙止住。
“我就是来走个过场,不用管我。”尤长靖低声。
部长点点头坐下了,示意被打断的同学继续。
尤长靖跟领导视察似的在教室里走了两圈,广播部的面试就是提交一份手写歌单和唱首歌或者诗朗诵,比别的部门的面试有意思些,所以他决定多待会儿。
坐在教室最后的帅哥一直很专注地看着讲台前展示的每个学生,只是没有跟旁人说话的意思,旁边的人好像也有意避开谈天。
尤长靖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帅哥。
凌厉的眉眼,丰满的嘴唇,麦色的皮肤,瘦而不柴的身材。是个会让人多看两眼的帅哥。
尤长靖好奇地看着他,思索着怎么旁边的女生都不跟他搭讪,有点奇怪。
“尤长靖!”王琳凯扯着他的惊天大嗓门奔向抱胸站在前门口的尤长靖,然后成功收获了广播部部长的一枚眼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王琳凯朝坐在第一排的漂亮女生赔了罪,压低声音跟尤长靖抱怨,“监察部来面试的都是什么妖魔鬼怪啊。”
尤长靖轻飘飘地看他一眼:“怎么?长得都不对你胃口?”
“一个好看……”他讲了一半突然住嘴,“什么,不是,是他们思想,思想不正。”
尤长靖奶凶地瞪他一眼,拔高声音说道:“清醒一点!你找部员不是找演员!”
王琳凯无奈地撇撇嘴:“监察部这种出镜率这么高的部门,肯定要找好看的啊,也是为了让同学们享受良好的校园氛围啊。”
“你真有这个心就把你的脏辫拆掉。一个监察部部长,带头违反校规。”尤长靖把目光重新放到那个看起来有点自闭的帅哥身上。
“害,老高都不管我。这也是给大家带来美的感受嘛。”王琳凯靠在门框上,顺着尤长靖的目光看去,“靠,我看见帅哥了。我要把他挖过来。”
尤长靖一脸撞了鬼的表情:“你不怕宋芷芸杀了你?”
“哼,你鬼哥是谁?从来就没怕过。”
刚刚那个狗腿地朝人家笑的是谁?
“我那是打扰到别人我也很不好意思。”王琳凯被尤长靖看得心虚,说着就绕到后门去准备和人家套近乎。
尤长靖还是站在前门,目睹王琳凯拐卖儿童的一幕。
“啊!林彦俊同学啊!”
王琳凯那个鞭炮嗓子。尤长靖很头疼地揉揉太阳穴。
不过,原来叫林彦俊吗。
林彦俊其实本来没有报学生会的打算,是那天路过公告栏,他发现学生会职务表上的证件照里学生会主席的眼睛很亮。
他的右眼皮上的一颗小痣,俏皮灵动地堪堪落进林彦俊心里。
鬼使神差地,他把报名单交进了广播部。
等待的过程于他而言非常漫长,大概是因为讨厌那些目光。
他也可以听到别人的窃窃私语。
他努力让自己投入到面试的过程中,盯着讲台的一角。
但是当尤长靖走进教室的时候,他惊觉周围的一切好像都变了。
严厉的学姐部长好像变得善解人意,叽叽喳喳的同学变得可爱起来,自己深陷在沼泽里的心,被打捞起来沐浴着夏威夷的阳光。
他轻轻地扣了一下食指的指甲,抿唇好让笑意看起来不那么明显。
所以当他看到尤长靖的目光始终在自己身上停留时,心跳声如擂鼓一般,遮住了一切声音。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好几件很麻烦的事情。
“同学,要不要来文体部,福利很多的。”
“朱正廷你干嘛呢,我先来的!”
“文体部还有很多好看的小姐姐,真的!”
“别听他瞎说,文体部都是干粗活的,什么东西他们都干。来监察部吧,又能刷脸活还不多还能逃跑操。”
“王琳凯你要这样抹黑其他部门我可就揍你了啊。”
“别听他们说,同学,来公益部吧。”
“范丞丞你死心,你们部就是捡垃圾的,还想骗帅哥去给你们增加面试人次。”
“那我有什么办法,高一的学妹都看不上我们老腊肉。”
......
他们好吵。
“都干嘛呢?”宋芷芸把围在林彦俊旁边的三个男生拨开,“来我这儿抢人?”
尤长靖正准备走为上计,没想到刚一转身宋芷芸就把远在前门的他吼住:“尤长靖!过来评理!”
虽说面试有副部长坐镇还在继续,不过很明显大家都没有关注面试的心了,纷纷往教室后看。
尤长靖在心里把王琳凯骂了八百遍,面带和蔼的微笑走近人堆。
“芷芸你这么说不合适吧,你不还没把他编到你们部吗?人家现在是自由人。”尤长靖还没说话,范丞丞就开怼。
他无语凝噎,心想这次哥保不了你。
“范丞丞,你串部门抢人你还有理了?这位同学报名表是交到我广播部来了,不是交你们公益部去了。”
宋芷芸学姐人称“学生会朝天椒”,专治各种不服,也是学生会的武力担当。
“哎,人员本来就是可以调剂的,人家学弟不清楚各部门主要职务,多了解一下不可以吗?”
尤长靖本着保障范丞丞人身安全的想法,出来打了圆场:“好好好,别吵了。都是学生会的部门,都是大家庭,不分什么彼此的。”
范丞丞和宋芷芸两个人在还是部员的时候就互相看不对眼,基本抓到一点小事就能吵起来,所以当尤长靖知道这两个人都留下来当部长的时候,他就一阵的头痛。
“我们问问林彦俊自己吧,别这样抢来抢去的了。”尤长靖看向坐着一言不发的林彦俊。
他抬头。他的眼睛很大很好看,女娲捏人的时候大概对他特别偏心。尤长靖想。
“这样的话,我不参加学生会了。”
03.
林彦俊最讨厌做选择,特别是做人与人之间的选择。
他第一次选择,是在十岁那年,母亲和家暴的父亲离婚。
他选择了母亲。
即使母亲根本养不起他。
那是他这辈子做的最后悔的决定,如果知道母亲为了谋生不得不出卖自己的身体,他宁愿忍受父亲的暴力,不让母亲受那样的侮辱。
从那时候起,他就无比厌恶男女关系。
周六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是全校同学最没心思的课,毕竟一想到时隔一星期终于可以回家,所有人都比平时兴奋不少。
林彦俊除外。
他不喜欢“家”,但也没有别的去处。
正这么想着,如行尸走肉一般走在去物理实验室的路上,迎面撞上来一个人。
力道很大,林彦俊感觉眼前出现了星星。
仔细看清才发现是学生会的主席大人。
“对不起对不起。”他蹲在地上捡起林彦俊的课本和实验手册,卷卷的头发有些凌乱。
林彦俊抱住被撞到的右手臂,心想那里将会出现一块淤青,面色如常。
“没事,下次走路当心点。”林彦俊接过尤长靖递过来的书,点了点头。
可尤长靖看着林彦俊几乎能用凶神恶煞来形容的脸,愣是听出了这句话中暗藏的威胁,他有些尴尬地装作刚刚认出学弟:“哎,是林彦俊吗?我没记错吧。”
林彦俊心中暗喜,他记得自己的名字。
“是。”
尤长靖对这个做判断题一样的回答感到更尴尬,他笑着朝林彦俊说:“很巧嘛。”
“嗯。”
......
还能讲什么。
“要上课了,你快去上课吧。”
“好。”
尤长靖觉得自己练习了一番如何与机器人谈话。
完蛋了。
这是林彦俊看到尤长靖的笑时,心里的第一想法。
也是到实验室之后翻遍了实验手册都没有找到书签时,心里的第一想法。
尤长靖在林彦俊走后才发现地上有一片花瓣做成的书签,暗红的色泽,清晰的脉络。
识货的同桌陆定昊看到之后就夸赞道:“这书签做的蛮好的,你什么时候这么心灵手巧了?还是女朋友送的?”
“我哪来的女朋友。”尤长靖一边理着书包一边啃苹果,“捡到的。”
陆定昊趴到课桌上凑近看了看练习本内页上放着的书签:“它主人应该很宝贝它,你看这密封膜上连划痕都没有。”
尤长靖闻言转了转眼珠:“我知道是谁的了。”
顺带着合上了练习册,朝陆定昊假笑道:“别想趁机嫖答案。”
“林同学,你真不考虑一下来监察部吗?”王琳凯执着地撑着伞跑到林彦俊身边,两条脏辫看起来格外张扬。
“不考虑。”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王琳凯一副意志已决,视死如归的模样:“监察部真的福利非常好,而且你放心,鬼哥绝对罩着你,他们那几个乌七八糟的家伙肯定不会再觊觎你。”
“谢谢,可是我真的不打算参加学生会。”林彦俊的伞很大,他一转身伞尖就好像要把王琳凯的脏辫戳散一样,把王琳凯吓得后退一步。
秋雨绵绵,柔软的糖丝并不能融化林彦俊的心,反而像银针一样,刺穿他的心脏。
雨声淅淅沥沥,从伞的上方传来,他一个人走在栽满银杏的路上,敲打每一片金黄,询问秋的故事。
一个拖着行李箱狂奔的男子进入林彦俊的视野,他看着总觉得有点眼熟。
反应过来后下一秒就追了上去。
“哎?林彦俊?”尤长靖意识到头顶出现了把伞,看到身边突然出现的人时,放缓了脚步。
林彦俊盯着他努动的嘴唇,过了一会儿挪开目光,没有说话。
“好吧,谢谢你。”尤长靖笑起来,眼睛眯成弯弯的两条线,看起来软软的。
两人在雨中走着,虽然没有什么话题,但没有人感到尴尬。
林彦俊有些贪心地希望这条路能长一点,或者,下次不要带一把这么大的伞。
沉默良久,尤长靖问道:“你真的不参加学生会了?”
“嗯。”林彦俊点头,“无论去哪里都会伤害另外人,会给别人造成多余的麻烦吧。”
尤长靖笑着看他,拍拍他的肩:“你想太多了啦,他们就是太闲了吵嘴。”
见林彦俊依旧有担忧的神色,尤长靖接着说道:“而且看的出来,他们都很喜欢你。”
林彦俊心头一震,微微摇头:“算了。”
“这样吧,芷芸和丞丞都已经熄火了,你只要不去他们俩的部门就可以。”
林彦俊眼睛微动,紧了紧捏伞柄的手:“那你呢,也喜欢我吗?”
“喜欢啊当然喜欢,我也很希望你来学生会。”尤长靖真诚地点头,生怕他感受不到自己的诚心。
林彦俊的睫毛颤动,随后他弯着嘴角,应了一句“好”。
“哎你笑起来有酒窝欸。”尤长靖朝他明朗地笑着,露出他标志性的心形嘴和小兔牙,“多笑笑吧,你不笑的话看起来很凶。”
林彦俊刚想说些什么,就被尤长靖的话打断:“对了,这个是你的吧。”
他拉开背在胸前的书包,拿出一本练习册,翻开其中一页,暗红色的玫瑰花瓣就躺在那里。
花瓣上的脉络根根分明,延展着林彦俊手心的生命线。
“是我的。”
那朵玫瑰是三年前母亲送给他的。
那时父母还没有离婚,他和母亲仍每天生活在灰暗的暴力之下。
“阿俊,以后你照看它吧。”
母亲疲惫地笑着,将还栽在土里的红玫瑰连盆交给他。苍绿的叶子上沾着星星点点的泥土。
他记得那是母亲最喜欢的一盆花,母亲喜欢养花,最喜欢玫瑰。
“为什么?你不养了吗?”他捻着娇艳欲滴的花瓣,没有读出生命。
“不养了,我还要养别的花,照顾不过来的。”母亲笑着,林彦俊能感觉到她并不开心。
他看着玫瑰失魂的美丽,皱眉说道:“那我暂时替你保管。”
林彦俊并没有保管好那朵玫瑰,父亲喝醉后顺手砸了它。陶瓷做的花盆碎了一地,他分不清上面染的,是玫瑰,还是鲜血。
唯一完好的那枚花瓣被他做成书签,夹在最少翻开的书本里。
“你也坐这路公交车?我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林彦俊收起伞,回头看着站在上面台阶的尤长靖。
“噢这个星期我爸妈让我到张阿嬷家住,他们出差了。”尤长靖往投币处扔了一个硬币,往前走时行李箱的轮子与地面摩擦发出笨重的声音。
林彦俊只背了一个轻巧的背包,里面装了这星期周末的作业。他跟着尤长靖的步子,坐到他后面的靠窗位置。
他的后颈很白,和他的脸一样,头发卷卷的,后脑勺看起来像个圆圆的栗子。
很可爱。
“对了。”尤长靖转头。
林彦俊飞速把目光转到窗外,不自然地吞口水,眼神慌乱。
“芷芸说你很有意思很可爱。”
他咳了一声,眼神乱飘:“男人要什么可爱。”
可是心里还是想着刚才尤长靖软软的脸,心虚至极。
尤长靖大概怕他误会,又补充道:“她绝对不是对你有意思。”
“哦。”林彦俊随意应答道。
“她喜欢女孩子的。”
尤长靖在那时一定十分难理解林彦俊看向他时惊愕的表情,他只觉得他是没有想到宋芷芸喜欢的是女生,于是说道:“看不出来也挺正常的,我一开始也看不出来。”
可林彦俊什么也没说,他点点头,沉默地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
那你一定也看不出来我对你有意思了。
林彦俊感到前所未有的愧疚,像千斤重的石头压在他的心上。尤长靖根本不会想到他喜欢他,可他还妄想可以得到回应。
这算是欺骗吗。
他迅速给了自己肯定答案,拉扯一下面部肌肉,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玻璃窗映出他的脸,林彦俊鄙视地看了一眼。
有酒窝又怎样,笑起来还是这么丑。
“尤长靖。”他将刚才收到裤兜里的书签拿出来。
“什么事?”尤长靖转头。
“把手伸出来。”
尤长靖不解地看着他,还是乖乖照做,伸出了左手:“要干嘛?”
还有些温热的花瓣书签连同林彦俊冰凉的指尖一齐落在尤长靖的手心,不过冷硬的触感迅速抽离,只剩还带有林彦俊体温的书签躺在手掌的纹理中。
“送给你了。”
尤长靖吃惊的目光投向林彦俊的眉心:“为什么?”
“他说他很喜欢你。”林彦俊朝窗户外看,嘴唇微抿,“它和你有缘。”
尤长靖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味,只觉得是林同学大发善心,捐赠他这个精致贫困户一点生活的仪式感。
可藏在话中的隐晦爱意又怎么能道尽我的良苦用心?
04.
尤长靖做梦都想不到那个被几个部门疯抢而造成他头疼好几天的帅哥学弟,就住在张阿嬷的对门。
“哈哈,好巧。”他礼貌地笑着,但林彦俊脸色不好,“嗯”了一声就拿钥匙打开门。
他自觉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不懂得为什么林彦俊阴晴不定。
可他来不及想,就被张阿嬷的好手艺首先吸引去了注意力。
张阿嬷的手在缝衣服的时候扎破了,家里只剩一张创口贴,于是吃过晚饭,尤长靖出门买创口贴。
令他意外的是,林彦俊靠着对门的门框,在抽烟。
楼梯间昏黄的灯光穿透他吐出来的烟圈,林彦俊的脸就隐在这中间,从尤长靖的角度可以看到他锋利的下颌角和高挺的鼻子。
他大概也注意到了尤长靖,不过他看向尤长靖的眼神丝毫不躲闪,尤长靖迅速捕捉到其中令人揪心的坦荡与颓然。
尤长靖什么话都没说,静静看他抽完这支烟。
他把烟头扔到地上,脚踩了两下,动作很熟练,他也不看尤长靖,就这么沉沉地站着。
他的侧影颓败萧条,尤长靖觉得就像这时候校门口的银杏树,看着美丽,实则疲惫。
“走走吗?”尤长靖问。
林彦俊抬眼看他,脸上闪过一丝惊喜:“去哪儿走?”
“随便。”
尤长靖本来没抱希望林彦俊会答应,毕竟他的脸真的很臭。
不过这个长着一张拽脸的帅哥还是跟上来了,什么话都没有。
林彦俊甚至没有跟尤长靖并肩走,他们的影子一前一后,在路灯下缓慢又从容地移动着。
这个季节是桂花的季节,浓郁的桂花香气绕在两人身边,好像把距离拉近几分。
“这里的桂花好香哦。”尤长靖对这种关押犯人的气氛感到无措,只好开启一个话题。
身后的林彦俊愣了一下,轻轻说道:“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
“怎么还吟起诗了?”
“写菊花的。”林彦俊摸摸鼻子,忽然想到并没有到菊花的花期,补充道,“随便讲的。”
尤长靖依旧向前走着,没有回头去看林彦俊,过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
“刚刚是一直在想上一句是吗?”林彦俊半开玩笑地说道。
“有点像语文考试哎。”尤长靖边说边转头。
路灯的光很亮,把刚刚隐匿在黑暗中的林彦俊的脸照得真切,他脸上大大小小的伤痕与血迹,暴露在尤长靖眼前。
尤长靖皱眉,不由分说地拉过林彦俊的手腕,向便利店走去。
他走得很快,林彦俊内心焦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林彦俊被尤长靖抓着,看着他买创口贴,医用酒精,棉签,碘酒等等他有些叫不出来名字的东西,动作很利落。
适合过日子。
脸上的伤口传来钻心的痛,眼前还是一盏大路灯,光照得他头晕眼花,一度以为自己在审讯室。
可是面前尤长靖的脸离他很近,林彦俊能看到他脸上细小的绒毛,还有那颗浅浅的眼皮痣。也就感觉不到疼了。
甚至可以看到他呼吸的起伏,那像是与百川山海的共振,也是与林彦俊万籁的共鸣。
秋不再是秋。
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¹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带你逃去春天。
“又打架又抽烟。”尤长靖掰过林彦俊的手,拉开了距离,换了根新棉签往林彦俊指节处的伤口怼。
“嘶。”林彦俊倒吸一口冷气,“可不可以轻一点。”
“这样你才长记性。”虽这么说着,尤长靖手上的动作还是轻柔起来。
秋夜安宁,只偶有风吹动树叶的声音。
“你怎么老不讲话。”他看着林彦俊满是血痕的手,略带埋怨地轻轻说道。
林彦俊垂头,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温度,稍后说道:“没有非说不可的。”
“违反校纪校规,学生会收不了你哦。”尤长靖认真地用棉签擦拭着伤口,警告林彦俊。
林彦俊看他睫毛的阴影如蝴蝶翅膀一般飞快扇着,喉结滚动:“那我还可以见你吗?”
尤长靖抬头,他看见林彦俊的眼睛亮晶晶的,大概今晚消失的星光都跑进了他的眼眸,里面包裹的,是灼如真火的炽热。
他感觉自己的呼吸一滞,左边的胸口被猛烈跳动的心脏撞击着,像在宇宙中相撞的两颗行星。明明轨道没有重叠之处,却能相互吸引,即使粉身碎骨。
“想见就见。”他低头,声音很含糊。
“什么?”
“爱见不见!听清楚没?”
林彦俊坏笑道:“那我随时都想见怎么办?”
“你不学习?”尤长靖疑惑地看他,耳朵却发烫。
林彦俊语塞,瘪嘴的时候露出一个酒窝,所有的情愫藏在里面,化成明日的风眼,在心底打转。
“为什么打架?你还没讲。”尤长靖语气严肃起来,虽然也有岔开话题的嫌疑,“不是第一次打架吧。”
他看见林彦俊被风吹开的袖口里那一截手腕,有不少刚愈合的伤。
“想打就打了。”林彦俊不在意地回答。
尤长靖看着他被上好药的脸,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回家吧。”
可是林彦俊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无言地坐着,对“家”一词作出反抗。
尤长靖见状从塑料袋里抽出几张创口贴,再把提环交到林彦俊手上:“把烟戒了。”
一阵秋风过,拂动心上涟漪。
“好。”
当尤长靖和自己走进同一幢楼时,林彦俊就觉得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果然,他说的张阿嬷和自己家对门的奶奶是同一个人。
他并不觉得兴奋,也不觉得满足。
林彦俊不希望尤长靖看到他一塌糊涂的生活。
将近晚饭时间,母亲回来了,带回一个男人。
他瞬间觉得怒不可遏,或许有耻辱的催发因子在,但更多的,他突然感到受够了这种生活。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²
林彦俊不止一次地听过母亲抱怨父亲给的钱不够,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看见陌生的男人只觉得愤怒,用拳头平息自己的怒火,可那只会让母亲更为难。
他不止一次在楼道里一个人抽烟。
他不止一次幻想过生活停摆。
他不止一次地渴望温暖。
不止一次地绝望。
那是他第一次,遇到生活的光。
05.
星期天早上尤长靖帮张阿嬷一起洗碗的时候,问起林彦俊的事情。
“阿俊跟他妈妈是三年前搬过来的,人很有礼貌,学习又好,咱们邻里都很喜欢他的。”
张阿嬷笑呵呵地说着,好像在说自己的孙子一样开心。
“他妈妈是做什么的啊?”小区条件不好,隔音也差,尤长靖心里有个猜测,一直不敢说。
张阿嬷叹一口气,无奈地说道:“很难的。他妈妈以前一直当家庭主妇,没有上过班,找不到工作,也只能这样了。”
尤长靖心脏一抽,沉默着用抹布擦着盘子。
林彦俊刚刚打开门准备晨跑,对面的门刷地开启,把他吓得不轻。
只见尤长靖圆圆的脑袋探出来:“林彦俊!中午要不要来张阿嬷家吃饭!”
他惊魂未定地点点头,门“啪”的一声又迅速关上。
直到临近午饭时间,他才想起来后悔。
“妈,对面的奶奶邀请我去吃饭。”林彦俊整理着书包,努力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林妈妈脸上的失落一闪而过,笑着回应道:“去吧。”
林彦俊表面上点着头,步子却万分沉重。
一个星期没有见,他明白母亲想和他吃一顿饭的心情。
刚按响门铃,门就被拉开,快得就像等待多时,尤长靖扬着一张明媚的笑脸:“欢迎。”
林彦俊愣神,有种进了贼窝的感觉。
张阿嬷做的菜实在是一绝,尤长靖一边吃一边夸,张阿嬷都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昨天都已经讲过了。”
“张阿嬷的菜做得这么好,不夸一夸就太对不起了。”尤长靖弯弯眼睛,说话很甜。
“阿俊你尝这些菜还合你胃口吗?”
林彦俊在饭桌上一直没讲话,张阿嬷突然一问让他措手不及,答道:“还和以前一样好吃。”
“这个红烧鱼还是长靖做的。”
林彦俊听到后惊讶地看了尤长靖一眼,尤长靖则沾沾自喜:“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其实那道鱼是林彦俊唯一没有搓下筷子的菜,他吃鱼不多,而且这道菜确实做得不敢恭维。
他故作认真地评价:“不错。”
“我就说我对做饭还是有点天赋的嘛。”尤长靖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像得了夸奖的小孩一样把下巴翘得很高。
林彦俊憋不住笑,差点被饭呛到。
他没有注意到尤长靖看着他舒心地笑。
饭后尤长靖和林彦俊包下了洗碗的活,两个人相顾无言,都低头洗碗。
“谢谢。”
尤长靖有点摸不着头脑:“什么?”
“没事。”林彦俊把一只碟子放在水龙头下冲洗,从边沿滑下来的水珠滴到他的手腕上,他的骨节也很锋利,好像要划破水帘。
尤长靖盯着他的手看,一时忘记了滴洗洁精,任由水冲在碟子上。林彦俊看他迟迟没有动作,疑惑地转头看,发现他正望着自己的手发呆。
林彦俊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挥了挥:“看什么?”
尤长靖强装镇定:“啊?没什么啊。”
“那就好好洗碗,这样很浪费水。”林彦俊把头转回来,压了压嘴角。
流水的声音穿梭在两人之间,林彦俊内心翻滚如潮水一般。
他觉得尤长靖大概对他有些好感,可他不确定那是哪种好感,自己的感觉又有没有错,毕竟有些变幻莫测的错觉,他自己也说不准。
“尤长靖,你有没有喜欢过别人?”这句话问出口林彦俊都吓了一跳,一时没管住嘴,把心底最好奇的问出来了。
尤长靖按了一下洗洁精的按动出口,指尖有些发抖:“哪种喜欢?”
话刚说完洗洁精就被尤长靖不稳的手按翻,“哐”的一声掉进水池。
林彦俊反应快,先一步拿住瓶身,尤长靖的指腹划过他手背。
清水混着滑腻的皂感液体,在两个体温中肆意流窜,像有着强力的两头,将拴着他们的线忽的绷直。
不经意的肢体接触,碰撞着雕琢出最精细的花蕾。
“没事你当我没有问好了。”
林彦俊把洗洁精放回了水池旁,眼神飘散着擦洗刚刚已经抹干过一遍的小碟子。
尤长靖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听着碗碟伶仃作响的声音,与两个人的心跳声同频。
那个秋天的中午,携着少年人最缱绻的试探,化作遥远的一点星,印在两人心上。
06.
大概是王琳凯这个人有种天生热情的魔力,林彦俊想也没想就选择了监察部。
学生会的几个部长看他经常独来独往,便什么事情都会带着他一点,他们融洽地相处了一个星期,很快就熟络起来。
只是能见到尤长靖的次数确实不多。
如果除去尤长靖前两个星期周末都是和他一起度过的话。
“你每周都这样吗?”
“以前没有我上药你都怎么搞的?”
“笑什么笑,现在脸上很恐怖的人是你不是我好吗?”
尤长靖会一边责怪他一边用棉签沾了碘酒抹在他的伤口上,这个过程他往往都不讲话。
因为只要讲的话让尤长靖生气了,他就会获得疼痛大礼包一份。
“你要是破相了怎么办?”尤长靖颇认真地看着他眼睛。
“我就算破相也不会丑的。”林彦俊也颇认真地回答。
好的,疼痛送达。
“你到底是去哪里能把自己搞得到处是伤啊?”
林彦俊望向尤长靖关切的眼眸,沉默半晌,缓缓说道:“我遇到讨厌的人就会揍他。”
“你这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尤长靖轻轻敲了一下林彦俊的额头。
林彦俊垂眸,看见尤长靖颈间挂了一个吊坠。
尤长靖很快注意到他的眼神,自然地伸手摸了一把,发现吊坠少见地跑出他的领口。
“外公留给我的。”
黑灰色的某种矿石上刻着一个做工不太精美的天使,两边的吊绳很细,由于一直被尤长靖藏在领口里,平时在学校基本没人注意到。
“是天使吗?”
尤长靖轻轻地“嗯”了一声。
“你自己都已经是天使了,为什么还要戴一个天使。”
尤长靖听林彦俊正经地讲屁话,“咯咯咯”地笑起来:“好啦好啦,我知道我是天使了。”
“只有天使才这么善良,每周都要帮助林彦俊小朋友跟这个世界熟一点。”他的语气听起来像在哄小孩,讲完这句话刚好扔掉了最后一根棉签。
台灯柔和的光重叠着尤长靖恬静的侧颜,光影交错,晃了林彦俊的神。
“那天使可以帮我倒杯水吗?”
尤长靖无奈地瞪他一眼,只是在林彦俊看来就是撒娇样式的嗔怪罢了,在流光朦胧的书桌旁,意更甚。
“快写作业。”尤长靖拿起水杯往外走,林彦俊还能听到他和坐在客厅的张阿嬷问好。
林彦俊见到了天使的样子,但他不知道天使在想什么。
“林彦俊!来!”王琳凯手上拿着筷子,朝不远处刚打完饭的林彦俊招手。
入了座发现都是熟人,大家边吃饭边聊着天。
“你怎么总一个人吃饭?”朱正廷看着林彦俊,上下打量了一番,觉得不应该是个缺朋友的人。
林彦俊挑着番茄炒鸡蛋里的鸡蛋,答道:“也没有必须要结伴吃饭的规定吧。”
“行吧,你比较酷。”朱正廷觉得这个学弟有点臭屁,默默扒了两口饭。
王琳凯像忽然想到了什么:“哎芷芸,今天你怎么没带你女朋友?”
宋芷芸不在意地吃了口饭,轻描淡写道:“分了。”
“分了?昨天不还好好的?”范丞丞惊呼。
“你要是少管点闲事说不定可以把你的破分数提高一点。”宋芷芸语气不悦地说道。
眼看着两个人又要打起来,王琳凯叫住食堂门口的人以阻止战争爆发:“尤长靖!”
林彦俊抬眼看去,他原先在看表,被王琳凯一叫猛地抬头,像只受惊的兔子。
他朝王琳凯摆摆手,往综合楼的方向走去。
“哎,咱们主席大忙人。”王琳凯略带遗憾地喝了口可乐,偷瞄看另一边还有没有攻势。
朱正廷朝尤长靖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了然地点点头:“那个新来的负责老师特别事儿。”
“我上次布置任务,她还要让我写份策划单。”范丞丞无语地戳着米饭,“捡个垃圾有什么好策划的。”
“广播部现在选歌她也要插一脚,索性她当主席得了。”宋芷芸罕见地翻个白眼。
“哟,林彦俊。”
是吴冬的声音。
“跟谁一块儿吃饭呢?”
林彦俊不想理他,就只当做没听见。
“你也有人跟你一块儿吃饭呢。”
王琳凯第一个撂下筷子,不爽地说:“什么意思?”
“干你屁事。”吴冬不是好惹的家伙,一副要朝王琳凯脸上吐口水的架势。
林彦俊刚想站起来给他一拳,朱正廷抢先一步把筷子摔到了吴冬脸上。
吴冬不可置信地看着朱正廷云淡风轻的脸,随后嘲讽地勾勾嘴角:“他一个死gay还有人维护,说不定就暗恋着你们谁呢。”
气氛骤地凝固,林彦俊倏而站起,冲上去一拳落在他脸上。吴冬刚想反击,就被宋芷芸一脚撂在地上。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也认出了他们是学生会的,开始指指点点。
林彦俊眼睛猩红,吴冬觉得丢脸,又不敢再招惹他,“呸”了一声就夹着尾巴逃走了。
“什么玩意儿。”范丞丞鄙视地看着吴冬落荒而逃的背影,“还没等我给他点color看看。你们动作太快了。”
宋芷芸拍拍林彦俊的肩,什么话都没说。
尤长靖处理完事情的时候,离晚自修开始只剩三分钟,他一边心想着今天没办法吃晚饭了,一边伴着渐暗的天色狂奔回教室。
他很快注意到后门旁靠着一个熟悉的人。
“林彦俊?”
林彦俊闻声抬头,别扭地把一袋面包和一瓶牛奶塞到他手上,随后迅速地把手插到外套口袋里。
“谢谢你。”尤长靖反应了一会儿,之后才意识到林彦俊是在给他送晚饭,“其实你把这个给我同学就可以了,不用在这里等,很浪费时间。”
“我想见你。”
秋风冰凉地扫过尤长靖的脸颊,暖意却不断夹杂着暧昧进入他的耳朵。
他看着林彦俊落在下眼睑的睫毛的影子,好似银杏树被猛烈摇晃,簌簌作响。
尤长靖感觉手里的牛奶在隐隐发热,不自在地眨眨眼,装作被风吹到揉了揉:“啊,快上课了,快回去吧,别迟到了。”
林彦俊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变化,刚想转身,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问道:“这星期你还是去张阿嬷家住吗?”
他的眼睛是秋天的湖面,平静而没有波澜,却有着世间最凌冽的刺骨寒意,也有最温柔的淡淡微波。
尤长靖呆呆地望着他,点了点头:“嗯。”
直到林彦俊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尤长靖才被最后一排的同学叫回神:“尤长靖!再过十秒钟你再不回座位就迟到了!”
07.
“长靖啊,这个星期要吃什么菜?”
“妈妈我这个星期也去张阿嬷家,我多陪陪她。”
“啊?这样啊,好吧。”
王琳凯路过电话亭,看见尤长靖刚刚挂掉电话,凑上去刚要讲话,就被尤长靖抢先一步话机。
“王琳凯,问你个事儿。”
即便夜色很浓王琳凯还是能看出尤长靖心事重重,就压下了原先要讲的话:“咋的?”
“我有个朋友,他原先是个直男,后来有没有可能喜欢上男生?”
“怎么没可能?”范丞丞嗑着瓜子,靠在会议室椅子的椅背上,惬意地说,“喜欢的是男是女不用分那么清楚。”
“正常,芷芸高一的时候不还跟男生拉小手么。”朱正廷闭眼半躺在会议室的小沙发上,“王琳凯拉一下窗帘。”
王琳凯边拉窗帘边说:“你要么是双,要么就是一直没有正确认识自己的取向。”
尤长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不是我,是我的一个朋友。”
宋芷芸坐在桌子上看着文件嗤笑道:“你朋友是不是学生会主席?”
“不跟你们讲了。”尤长靖气鼓鼓地把头埋进大叠的白纸里。
“谁啊,喜欢上谁了?”范丞丞放下手里的一把瓜子,凑到尤长靖跟前,贱兮兮地问道。
“关你什么事,吃你的瓜子。”尤长靖顺便拿起袋子给他多倒了些,希望能堵上范丞丞这张嘴。
王琳凯叉腰站在窗边,抖腿说着:“怎么木子洋和王子异还没来,朱正廷一觉都要睡醒了。”
“你们这么吵我睡得着?”闭着眼的朱正廷突然诈尸。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就被打开,映入眼帘的是木子洋和王子异两张凝重的脸,木子洋率先开口:“王琳凯,朱正廷,范丞丞,宋芷芸。方主任叫你们过去。”
尤长靖被他俩的表情吓了一跳:“怎么了?”
其余四人大抵都明白是什么事儿,朱正廷伸了个懒腰,淡淡说道:“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尤长靖觉得不放心就跟了过去,让木子洋和王子异先回去,会下次再开。
结果就刚好撞到林彦俊也站在德育处办公室。
他背挺得很直,尤长靖心跳忽然加速,心情复杂。
旁边站着学生会负责老师和高一一个他不认识的老师,可能是林彦俊的班主任。他在心里这样猜测的同时,就已经断定了不会是好事。
方主任二话没说就给他们看了一段监控录像。
录像中林彦俊背对镜头,有一个男生先去拍他的背,然后对面的王琳凯先站起来,接着男生被一个不明物体砸到了脸,监控拍得不清楚,也无法判断是谁扔的。男生像是说了一句什么话,林彦俊上来就是一拳,下手很重,尤长靖看着都觉得疼。接着还没等男生有反应,宋芷芸飞起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最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遮住了事情发生的地方。到这里方主任按了暂停。
尤长靖这才注意到站在方主任右边的人就是画面中的男生。
“学生会部长,都是学长学姐,带头校园欺凌,违反校纪校规,公共场合大打出手。”方主任的话掷地有声,在不大的办公室里仍有余音回响,震得尤长靖耳朵嗡嗡作响。
“方主任,你都不听我们解释就这么下定论好吗?”范丞丞说话冲,劈头盖脸就是对方主任一通质问。
“那你解释。”方主任声音冰冷,“我看你有什么好解释的。”
王琳凯首先说出来:“这位同学对林彦俊进行言语侮辱,我们才动手的。”
“什么言语侮辱值得被打成这样?”方主任拉出站在一旁的吴冬,他右脸上有一块可怖的淤青。
“是我打的,事件因我而起,本来就和他们没关系。”
林彦俊的嗓音有点哑,但不妨碍尤长靖为它魂牵梦萦,尤长靖偷瞄了他一眼,他依旧笔挺地站着,有着十足的底气。
“我这个人,不是很喜欢个人英雄。”方主任不屑地看着林彦俊,“也没说不是你打的。”
这是尤长靖第一次觉得方中天讨厌得让人想送他一拐。
“不好意思方主任,我没教育好学生。”那个尤长靖不认识的中年女老师站出来讲话。
“赵老师,你回去好好管管这个学生,我看他真是这个学校的毒瘤,打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你根本就不了解事件全貌凭什么这么讲?”范丞丞听不下去方中天讲话,索性也就辞去了敬语。
“全貌是什么你倒讲啊!”方中天的声音拔高了几分,尤长靖觉得自己耳朵都要掉了。
可这件事没有人可以替林彦俊讲,他们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说不出话。
办公室只有方中天那只古老的钟摆动钟摆的声音,这真是一个难解的题。
尤长靖一句话都说不上,甚至他们在讲什么都是云里雾里。
林彦俊的声音刚刚要响起,第一个字卡了一半就被宋芷芸拦截。
“那个同学,说我是个les,说我很恶心,林彦俊同学气不过才帮我出头。”宋芷芸平淡地叙述,“我是同性恋这件事很恶心吗?还是很好笑?有什么必须要被指指点点的理由吗?”
办公室里恢复安静,没有一个人接话。
尤长靖听得出宋芷芸冷漠声音下微微颤抖的灵魂,一瞬间,他感到浑身都在震颤。
方中天深吸了一口气,最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就为了这个?要把别人打成这样?”
“什么叫就这个?”从没说过一句话的尤长靖这时开口,他抬头看着方中天面目可憎的脸,心中怒火中烧,“他们受到过的不平等对待,难道就只有言语侮辱吗?”
“您为什么这么维护这位吴冬同学?”朱正廷也出声,冷冷的眼神扫过吴冬,“因为他是您的侄子?还是因为他爸爸是区长?”
“你,空口无凭,乱泼脏水。”尤长靖看见方中天脸都被气红了,他转头就把怒气撒在新上任的学生会负责老师身上,“徐巾巾,你看看你管的学生!以前学生会从来没发生过这种事情,你上任了一个月不到就有这种烂事儿,真是我前所未闻!”
徐巾巾是个年轻女老师,她觉得为难,只能闭嘴不讲话,任由方中天骂。
“都不是因为这些。”林彦俊叹了一口气,像作出某种重大决定,“入学一个月以来,因为我喜欢同性这件事情,吴冬同学对我进行长期的言语侮辱。”
“什么!胡说!我根本就没有......”吴冬话还没讲完就被赵老师瞪了一眼,他噤了声。
“因为我在军训时期拒绝了吴冬同学一直有好感的任亚妮同学的告白,所以吴冬同学常常以对我进行言语侮辱来博得任亚妮同学的关注。”林彦俊冷静地说着,不夹带一丝感情,“频率大概是一天三次左右,找人对我进行暴力行为的频率大概是一周一次。”
“那是你自找的!”吴冬就差朝地上吐一口痰,方中天和赵老师都微微皱眉。
“是,我经常因为他的行为对他大打出手。”
信息量大到在场的人除了两个当事人,其他人都没法理解。
尤长靖万句叹息只能化为一个心疼的眼神。
他一定吃了不少苦,他想。
“无论如何,这次在食堂的事情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每人写一份一千字检讨交到我这里来。”
没有人对方中天让人火大的决策感到意外,更没有人提出异议,谁都知道,那没有用。
当真理之剑已经做出评判时,照样有鬼神使它的方向偏转。
这个世界生来就是不平等的,有些人拼了命要推动的命运的齿轮,有些人只要动动小拇指就可以拨动。
要说起林彦俊为什么作出坦白的决定,是看到了尤长靖,也是宋芷芸的话。
我喜欢你这件事,没有人可以来插手。
谁都不配来指指点点。
他把头靠在书桌上,听着木质书桌内部的声音,只有晚自修快开始时教室里躁动的片刻安宁。
“林彦俊!”
听到声音他猛地抬头,尤长靖在后门朝他招手。
他一时没有想好要怎么面对尤长靖,走在棉花上一样地走出去,大脑还没停止思考就已经走到尤长靖面前。
尤长靖递给他一张被折好的纸。
是什么?会不会是情书?林彦俊耳朵发烫,心提到嗓子眼。
“检讨书我帮你写好了。”
一盆冷水。
果然自己想太多了。
林彦俊接过那张皱巴巴的纸,刚想要道谢就被一个拥抱堵住了嘴。
他的大脑完全当机了。
刚刚思考时用的CPU被烧坏了。
那盆浇过来的冷水被烧成开的在底下给他泡脚。
尤长靖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是清淡的药草味,把林彦俊带离到另一个地方。
那里有四季长流的泉水,有一碧如洗的蓝天,有永不枯萎的大片玫瑰。世界上生命的触须在那一刻挠动林彦俊原本冷硬的心,它打了个喷嚏,更加鲜活地为血液流动注入动力。
那是暮春的景象,环绕在他们身边。
“这里......”
林彦俊班级的教室在最东的卫生间旁边,中间隔了一个楼梯,他们站在楼梯口前,他还能看见有来来往往的人在走廊上走着。
只是趁着昏暗的天色,他们藏在彼此爱意之间,没有人注意到。
“这里没有监控。”尤长靖的耳朵贴着他的胸口,他能感受到尤长靖耳朵冒出的热气,也能感受到自己不寻常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一下两下,在隐秘的环境下格外明显。
“你心跳很快。”
“你耳朵很烫。”他伸手碰了一下尤长靖的脸,已经能想象到它红的程度,“脸也是。”
尤长靖撇嘴:“你就打算这么一直被我抱着?”他腾出去一只手抓林彦俊的右手腕,暗暗觉得不公平。
林彦俊毫不客气地把手搭到他腰上,反倒引得尤长靖一激灵,连忙把他的手拿开:“还是算了。”
“你这么敏感?”林彦俊调笑着说道。
不过这对尤学长来说已经到了调情的程度,他反言说道:“你这么流氓?”
林彦俊把手又搭上去:“我确实流氓。”
我是木炭燃烧后的灰烬,是过度开垦后的荒地,是身陷囹圄的死囚,我依旧在等待。
直到你出现。
你将热浪、阳光、流水统统带给我,我枯涸干裂的心上,开出唯一一朵玫瑰。
“你看,有星星。”
“这么亮的天,哪里会有星星。”
“东南方向的天空上,有一颗努力冲开太阳的光芒,自己发光的星星。”
尤长靖离开林彦俊的怀抱,朝他说的方向看:“是有一颗,看起来很淡。”
“我觉得它像一朵花。”林彦俊看着尤长靖泛红的耳垂,眼神微动。
“嗯?让我猜猜看为什么。”尤长靖盯着那颗远方的星看了很久,说不出所以然,“因为它很漂亮?”
“如果你爱上了某个星球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会觉得漫天的繁星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³
尤长靖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羞恼道:“看书很多哦。”
林彦俊右脸露出一个酒窝,刘海被风微微吹乱。
“不过这句话一般用在分开之后。”尤长靖轻松地笑着,准备反将一军。
“那你会离开吗?”
他看向他的眼神让尤长靖觉得自己没办法将军了,毕竟,风吹不开的烈火早在一开始就烧掉了尤长靖所有防备,所以他胜券在握。
“不会。”
尤长靖扣住林彦俊的手,林彦俊感觉到手心有一块冰冷而略有纹路的石头,合着尤长靖温暖的手心,他被牢牢扣住。
低头看到溜出来的细线,他才意识到,是天使被他抓住了。
在五楼的走廊尽头,他们送走了落日与晚霞,奔赴更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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¹:选自唐代诗人黄巢《题菊花》
²:“Had I not seen the Sun,I could have borne the shade.”选自美国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作的一首小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Had I not seen the Sun)》
³:选自《小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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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想要表达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总感觉写得很散(不要嫌弃我,也不要骂我呜呜呜
提前一天发出来是为了证明我没有失踪XD
最后的最后,林彦俊尤长靖出道两周年快乐!早来的周年贺希望你们喜欢!
(点梗我会尽快写的,回头看克洛诺斯和启动夏天,我到底为什么开了这么多坑,鸽子精现原形了